抗癌鬥士｜孖4期癌友「死都要去旅行」　結他手抗肺癌搬離島：唞到氣已好開心

十年磨一劍，結他手張駿豪（Teriver）04年遠赴德州深造爵士樂，畢業後在紐約音樂圈打滾數年，至16年回流香港發展，作歌出騷策展教班開公司。

數年後正準備大展拳腳之際，癌症將穿梭國際舞台的Teriver帶到治療門前，人生暫時就此打住：「知道患病的時候，所有事都不太重要，要以保命為主。點樣先可以有機會生存到？」

久咳不癒、呼吸不順、氣喘等病徵愈見嚴重，入院後報告竟顯示Teriver右肺中葉「Complete Collapse」，癌細胞亦已擴散至淋巴與左肺，屬第四期。他坦言那刻反應不來，更覺似夢非夢。「可能我未接受到，不停希望或以為是一個夢，真的睡不了，一睡就紮醒。花數天時間才接受現實，開始說服自己要接受。」

▲ Teriver生命一半時間都投放於音樂上。（被訪者提供）

拼死一搏的戰意

檢測、治療等資訊一湧而至，起初未知病因，完成第一劑免疫加化療完全無效，更開始咳血，報告顯示病情稍惡化。Teriver在朋友建議下做次世代DNA測序技術（NGS），發現竟是僅得1%至2%機會出現的RET基因突變，香港暫時未有藥物醫治。

輾轉在朋友介紹下遇上莫樹錦教授，碰巧有臨床計劃試新口服標靶藥。連月來反覆做檢測、等安排，終獲一絲曙光。「捉緊唯一的希望囉，我諗我有啲戰意，搏咗先算，一悲觀就死㗎喇。」

與死亡最接近的時刻

試新藥一星期，Teriver的身體開始出現強烈副作用，隔星期愈見嚴重——高燒不斷、手腳僵硬、全口潰爛含膿，他形容是最接近死亡的時刻。「我全身都動不了，要浸鹽水方可郁動手指，連一隻杯也拿不起。每朝都好辛苦，抽晒筋，根本行不了出客廳。」

食麵包口感像百潔布，而且食物一碰到口腔就劇痛，他要用飲管將湯和營養奶直送喉嚨。「連番茄湯都不能喝，一掂到個口就刺痛得像吃譚仔特辣，痛到喊。」持續高燒近40度，Teriver暈眩兼意識不清，反覆進出醫院。

▲ 病情穩定後第一個工作是與衛蘭合作灌錄聖誕專輯，得知Teriver病情後Janice傳長文為他禱告。（被訪者提供）

0.8度的距離

個多月來不斷調低劑量、暫停療程，最後醫生說試最後一次，若再高燒不退就要停藥。惟當晚服藥後又再高燒，全家人緊張得不斷為Teriver換濕毛巾降溫，Teriver形容當時近乎奄奄一息，不但身體難以郁動，雙手高舉過肩也要先花45分鐘拉筋，但他也抱着必死的決心緊捉唯一的治療希望。「死都唔肯入醫院，如果入就死，咁樣最多咪燒壞腦？我寧願服這隻藥死，都不想放棄這個機會。真的好辛苦，但絕望更辛苦。」

一度燒至39.2度的Teriver只可持續食強效止痛退燒藥，躺在床上祈求盡快入睡別再高燒。家人站在房門外忐忑難耐，擔心兒子能否撑得過這一關，卻也無能為力。「我跟老豆說，搏命㗎喇，唔係可以點？我好記得39.2度，這0.8度的距離我這生都會記得。」受幸運之神眷顧，那晚高燒就停在39.2度，至凌晨後逐漸退燒。

▲ 與兄弟組成樂隊R.O.O.T，化療前一日作品《人間有愛》登903專業推介冠軍位置，其後更踏上叱咤頒獎禮奪生力軍銀獎。（被訪者提供）

從鬼門關走出來

強烈副作用至那次之後就沒再出現，身體狀況變得穩定，11月Teriver更接獲報告顯示肺內的癌細胞消失近8成。個多月在鬼門關徘徊，最後突然一紙宣判有明顯好轉，理應是件好值得高興的事。但Teriver卻心情複雜，坐在將軍澳海濱發呆望天。

「我不知道應否開心，抑或要保持冷靜，低調些？我知道是件開心事，但這一刻康復，會否下星期好快又再嚟過？看着天空，我突然覺得好像看化了好多事，這一刻的平靜得來不易，我竟然可以暫時毋須面對死亡，我好想享受每一秒，甚麼也不做，純粹感受這一秒的平靜。」

重生後隨心而活

其後Teriver舉辦一場名為《Come&gone》的音樂會，找來一眾好兄弟參與，表達人生起落得失的虛無。看到坐在台下的莫教授，Teriver激動得淚灑舞台。「這個騷是一個好完美、好圓滿的人生作結。完騷之後我覺得無晒任何人生目標，這並非悲觀，因為已經足夠了，覺得everything is fine，以後做咩都係玩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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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已似乎看到生命的盡頭，霎時間獲得續命機會，雖然未知長短，但他深知要改變心態，不再自我批判，不再與人比較。以前會自我鞭策，事業上力求突破，讀書時可一日練足8小時結他，表演時也會思考如何能展現功架。

現在則明白最簡單的快樂源於隨心而行、感受當下。「不會再像以前般設那麼多目標，要如何發展、要成功再迫自己做。現在許多人說我彈的音樂平靜許多，我不再在意別人覺得我厲不厲害，純按直覺去做。」

孖病友遊清邁：下次未必齊人再出發

抱着「敢去玩、發掘更多可能性」的心態過活，Teriver去年孖6位八、九十後2至4期癌症病友組「4仔旅行團」去清邁旅行，並以紀錄片的形式留住回憶。部分人出發前素未謀面，但一見面就一見如故，因癌症成為他們的共通語言，所有經歷的苦痛不言而喻。

Teriver坦言大家好珍惜今次的旅行，因知道下次未必齊人再出發，但亦毋須過分悲觀看待，因「舊同學約去旅行都可約足10年」。只是一眾4仔們面對生命大限，趁有精神病況許可便立即出發。

普遍人對患癌或感哀傷絕望，的確病友也經歷過許多無力與掙扎的時刻，但「4仔旅行團」最想向大眾呈現的，是那種「即使看似歷經窘苦，仍要好好感受、盡力呼吸」的心態。旅程中有玩Zipline、滑翔機，也會講「地獄笑話」揶揄生老病死；有人要坐輪椅、不良於行便互相照顧，關關難過也至少一起過。「我們好希望讓大家看到，我們平時也是如此生活，而非坐在凳上做訪問談病情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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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愛惜中離座

子宮頸癌患者張天允（Tiffany）是同行者之一，月前Tiffany因病離世，Teriver憶述Tiffany離世當晚一眾好友與她視像通話，當時他彈奏《You Raise Me Up》為她送行，源於想起旅行時一同看到彩虹，當時曾提起這首歌。

「她好勇敢。病情一日差過一日，但在那段時間仍繼續享受生命，捉緊剩下的快樂。我覺得她好厲害，倘若正值惡化的是我，我能否像她般保持微笑？如果我需要面對惡化，我希望我能像她這麼強。」這位生命鬥士先到彩虹橋，留下來的人便將這份旅行回憶輯錄成書，作為送給她的最後禮物。

大啖唞氣遊戲人間

自20年11月至今病情穩定，近年Teriver由將軍澳搬入坪洲，練瑜珈學冥想，太夜的表演不接，11點多就入睡，調節生活習慣滋養身心靈。「初時收到報告，我希望（病情穩定的時間）有一年。沒想過現在已過晒所有（存活）中位期，這刻已經贏晒了，即使要轉壞我都賺晒，沒所謂了。原來唞到氣咁爽，唞到氣已經好開心，不會再介意任何嘢。現在食會買最貴的牛油果油，本地農場的菜貴3倍也完全唔慳，因為我知道我需要甚麼。」不管歲月多少，平實地生存，每天好好過就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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